在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中,夢境不只扮演了諸多故事的舞台,同時也是靈感的來源。克蘇魯透過夢境向全世界的信徒傳達意念,女巫凱茲雅.梅森(Keziah Mason)利用夢境穿越不同時空參見《巫宅夢》(The Dream in the Witch House),堡壘文化出版,收錄於《無名之城》故事傑作選,藍道夫.卡特(Randolph Carter)則得仰賴虛實交錯的幻夢境(Dreamlands),才能追尋自己心中渴求的世界奧秘與回憶。然而受到夢境影響的,不只是洛夫克拉夫特筆下的諸多角色,就連他自己,也時常將出現在夢中的景象與人物移轉到紙頁上。
在一九二○年經歷了一場惡夢後,洛夫克拉夫特寫下了一篇描述文明世界遭到神秘的異域來客逐漸摧毀的散文詩。出版於《聯合業餘報》源自於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業餘新聞運動。洛夫克拉夫特為刊物撰寫大量的非虛構作品,其中包含了早期的短篇小說四篇。(來源於Fandom.wiki)(暫名)(The United Amateur)上的這份短篇故事,在開頭出現了以下的文字:
「奈亞拉索特普(Nyarlathotep)伏行混沌⋯⋯我是最後殘存者⋯⋯我將向虛空傾訴⋯⋯」
這篇英文字數僅有一一四九字的短篇故事名為《奈亞拉索特普》。內容敘述名為奈亞拉索特普的神秘人物從埃及出現,神韻如同古代法老的他,向世人展示了奇異幻術,並藉此吸引了大批追隨者,而盲從他的世人則逐步與世界一同步入滅亡。
這名皮膚呈現異常黑色(與黑人的深褐膚色不同)的魁梧男子,此後便陸續出現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其他故事中,儘管有時並未直接現身,但光憑名號,奈亞拉索特普也成為使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存在。
洛夫克拉夫特曾在書信中談到,自己先前從未聽聞過奈亞拉索特普的名字,但似乎已在潛意識中理解對方象徵的意義:「奈亞拉索特普是某種巡迴演員或講師,利用自己的展覽品在公共殿堂中引發恐懼與議論⋯⋯我與群眾同行,畏懼但又渴切地想見識偉大神秘又無可名狀的奈亞拉索特普。」究竟這個以夢魘之姿出現在克蘇魯神話各處角落的男子,是什麼來頭?
▴ 膚色呈現異常黑色的奈亞拉索特普(圖|維基百科)
異於凡人的存在、能與人類接觸的神靈
在洛夫克拉夫特設計的諸神家譜中,奈亞拉索特普是外神之首阿撒托斯關於阿撒托斯的一種説法是,阿撒托斯所造之物只在祂的夢中存在,阿撒托斯不知自己夢到了什麼,但小至細菌,大至星球,都不過是祂思想的一小塊倒影。當阿撒托斯甦醒之時,萬物將不復存在,僅餘阿撒托斯留存於世。(來源於維基百科)(Azathoth)的子嗣,並在外神中扮演使者的角色,也負責執行阿撒托斯的恐怖願望。然而與大多外神與舊日支配者不同的是,奈亞拉索特普是少數會直接與信徒互動的神祇,信仰祂的對象也不僅限於人類。在《暗夜低語者》(The Whisperer in the Darkness)中,收到外星生物米.格長得像甲殼類動物(形似螯蝦)的類真菌生物,在其頭部有一顆無面的、可以變換顏色的圓瘤,彼此藉此溝通,但也可以身體器官的振動模擬任何一種人類語言;並用這種帶有嗡嗡聲的語言與人類溝通,並可以超高頻聲音對人催眠。(來源於維基百科)(Mi-Go)錄音的米斯卡托尼克大學教授艾伯特.N.威瑪斯(Albert N. Wilmarth),便在對方的話語和禱詞中聽聞奈亞拉索特普的名號:「⋯⋯踏入人類之間,找尋出路,讓深淵大君習得所識之物。必須將一切告知偉大的信差奈亞拉索特普。祂將穿戴凡人的外皮,以蠟皮面具和長袍遮掩真身,從七陽之界降臨,嘲諷⋯⋯」
而在《巫宅夢》中,受到女巫凱茲雅.梅森與使魔布朗.詹金(Brown Jenkins)糾纏的大學生華特.吉爾曼(Walter Gilman),則在夢中遭遇了面目黝黑的「闇人」(Black Man):「故事中,有位擁有神祕恐怖力量的古老使者或信差:女巫教團將祂稱為「闇人」,《死靈之書》則稱之為『奈亞拉索特普』。」
吉爾曼驚恐地發現,女巫將企圖利用數學研究進入其他次元的自己,帶到了這名「闇人」面前:「那是名高瘦男子,膚色一片漆黑,卻沒有一絲黑人的五官特色。他完全沒有頭髮或鬍鬚,身上唯一的衣物,是一件型態不明的長袍,由某種厚重的黑色布料製成。」
儘管奈亞拉索特普並沒有直接對吉爾曼下手,而是透過女巫凱茲雅和布朗.詹金對他威脅利誘,但在劇情中的威脅感絲毫不減。奈亞拉索特普在此處的行為,與洛夫克拉夫特筆下其他的神祇短暫產生了重疊:儘管會與信徒接觸,但祂依然是異於凡人的存在,潛藏在人類般外表下的,是常人所無法理解的宇宙恐怖。
▴ 影集《Dreams in the Witch House》劇照(圖|Netflix)
千面之神,如同洛基狡猾又聰明
與克蘇魯等擁有既定形象的邪神相比,奈亞拉索特普則擁有大量型態各異的化身,也被稱為無面之神(Faceless God)或千面之神(God of a Thousand Forms),然而最知名也最能代表祂的稱號,則是伏行混沌(Crawling Chaos)。在《夢尋祕境卡達斯》(The Dream-Quest of Unknown Kadath)中,祂一路透過月獸居住在幻夢境的月球上的生物。它們在當地有着龐大的殖民地,據説在清醒世界的月球上也有分佈。月獸侍奉奈亞拉索特普,將其他種族當做奴隸。(來源於百度百科)(moon beast)等爪牙阻撓藍道夫.卡特尋覓冰冷荒原中的神祕城市卡達斯。本篇故事中的奈亞拉索特普以法老王型態現身:「對方的身材高大纖瘦,年輕的臉龐宛如古代法老,身穿五光十色的彩袍,頭上戴了一頂金色頭冠,上頭散發出內顯的光芒。那名氣宇不凡的人物走近卡特,驕傲的步伐與聰慧的五官,使它看來像位黑暗神明,或是墮落大天使,雙眼間則潛藏著散發任性幽默的悠閒光芒。」
然而,此處的奈亞拉索特普並非一般奇幻故事中的黑暗魔王。祂狡猾而充滿智慧,並且也負責管理幻夢境裡的諸神。
如同《穿越銀鑰之門》(Through the Gates of the Silver Key)中的猶格.索陀斯(Yog-Sothoth)一樣,奈亞拉索特普向卡特提供了兩面刃般的忠告,而不是以克蘇魯般的莫大恐懼壓垮對方:「你很清楚那些想將你送到我手上的人曾做出的行徑,而我並不想粉碎你,要不是我在別處忙碌,可能還會幫助你抵達本地,我也確定你會靠自己找出路徑。」
無論是眾神或人類夢行者,對祂而言只是玩物;祂提供的智慧能夠載舟,也能覆舟。儘管身為不可信賴的惡魔信使,但也是透過祂狡猾話語中的暗示,使卡特差點墮入阿撒托斯所在的空間,仰賴自己對現實世界的依戀與回憶,讓意識逃離毀滅的命運:「你只需轉身,返回自己留戀的童年時代中的奇思妙想。」這種複雜特質,與中世紀惡魔梅菲斯特最早出現的文獻是在《浮士德》中作為惡魔的名字,後則漸發展指稱為惡魔。和北歐神話中的洛基*個性層次豐富,詭計與欺騙的大師,但經常在捉弄別人後又與其合好。最初是善惡兼俱的神祇,後來隨著殺死主神奧丁之子,而成為了北歐神話中諸神的敵人。並且引發了「諸神黃昏」之戰。(來源於維基百科)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 由Tom Hiddleston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洛基(圖|Disney+)
「有翼生物」成了標準形象,也矮化了邪神的暗黑
在奧古斯特.德雷斯(August Derleth)的《黑暗居民》(The Dweller in Darkness)中,被稱為「夜嚎者」(Howler in the Night)、「盲目無面者」(the Blind, Faceless One)與「黑暗居民」的奈亞拉索特普,則化身為多年前失蹤的蓋登納教授(Gardner),企圖阻止前來調查威斯康辛州北部瑞克湖(Rick’s Lake)周圍怪事的學者們。德雷斯在此篇故事中,與洛夫克拉夫特的《暗黑祟魔》(Haunter of the Dark)一樣將奈亞拉索特普的化身描繪為怪物般的型態;《暗黑祟魔》中潛藏在黑暗裡的有翼生物「暗黑祟魔」,和「夜嚎者」四肢以觸手構成、也缺乏明確臉孔的樣貌截然不同。夜嚎者、黑暗居民此化身的外型,也成為日後大多畫家或遊戲創作者在描繪奈亞拉索特普時,所慣於採用的型態。
在本篇故事中,唯一能擊敗奈亞拉索特普的對象,則是在德雷斯的克蘇魯神話元素論中,象徵火元素的舊日支配者克蘇加(Cthugha)。
可惜的是,後世創作者大多採用了德雷斯的角度來描繪奈亞拉索特普,儘管大幅提升了祂在克蘇魯神話作品中的地位與出場度,卻也容易將祂矮化為單純的邪神,而非洛夫克拉夫特原作裡難以捉摸的千面化身。
在宇宙恐怖的範疇中,如果猶格.索陀斯象徵了宇宙的浩瀚奧秘,那麼伏行混沌奈亞拉索特普代表的,就是自然界中似乎呼應人心、卻能在一瞬間毀天滅地的種種自然要素。
▴ 《暗黑祟魔》中奈亞拉索特普的形象(圖|Deviant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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