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父親忙務農的時期，我們三兄弟很常被反鎖在舊家裡。大哥和二哥文集會打開漆黑無燈的倉庫，在裡頭翻找母親藏起來的遊戲機。那是九〇年代很流行的娛樂，裝備是倒下來會壓死人的方形電視、遊戲機台、很厚的遊戲插卡和兩個遙控器。我們仨最喜歡的遊戲是一對一的格鬥遊戲Street Fighter。「一家五口」是我小時候寫作文常用的詞。那是一種稀鬆平常、無庸置疑的事實；即是五個火柴人（其一穿裙子）同一屋簷下的畫面，有樹也有太陽，彷彿是永晝的國度。
二〇二三年的八月，我們拍下了人生的第一張完整的一家五口全家福。我們與大哥文峰隔了十八年才重新相聚在一起。母親笑得合不攏嘴。
快打旋風、摔角、神台，三兄弟的共同記憶
母親和父親忙務農的時期，我們三兄弟很常被反鎖在舊家裡。大哥和二哥文集會打開漆黑無燈的倉庫，在裡頭翻找母親藏起來的遊戲機。那是九〇年代很流行的娛樂，裝備是倒下來會壓死人的方形電視、遊戲機台、很厚的遊戲插卡和兩個遙控器。我們仨最喜歡的遊戲是一對一的格鬥遊戲Street Fighter（台灣譯作「快打旋風」）。此娛樂的結局總是三兄弟的不歡而散，因為總會有很奸詐的一人特意挑選特別強大的角色「虐待」對手；印象中是不斷從口中噴出火焰的印度僧侶，literally是死亡之火，乃至後期我們設定的規則是禁止選擇此角。
▴ 三兄弟小時候最喜歡的遊戲「快打旋風」（Street Fighter）（圖｜網路）
大哥也愛看摔角。我偶爾也會陪他一同看，那亦是我對於巨石強森（The Rock）的最初印象—— 世界摔角娛樂（WWE）的大明星。耳濡目染下，大哥很常把我當作摔角對手。現在想想真的很想飆髒話；每當我經過房間，我會被他突襲然後拖進房裡，不斷被他用手掐著脖子，舉起再摔到床上。記得一次還被摔到流鼻血！但凡知道他在房內，我便會有種聞「峰」喪膽的感覺，只好踮起腳尖走過他的房間。
母親是典型亞洲虎媽——除了藏遊戲機外，另一絕技是「跪地主神」。我同二哥不敢造肆，從小已是母親嚴厲管教下的乖小孩。家裡堆積如山的獎座都是我與二哥的「業績」。那跪地主神自然是伺候大哥的絕招。已記不清是什麼理由，那天他就是跪在「神台」前，待著香給燒完，那是母親的指令。二哥每次都會在母親化身為暴怒怪獸的情境下大哭；一邊寫功課一邊大哭。
來自愛爾蘭的不速之客
大哥於國中被退學，原因是頻繁逃課。校長親自跑到校外的電腦中心（台灣稱網咖）去找大哥，甚至會與他大吵起來，最後那次還扯下了大哥制服上的校勳。學業忽地劃下句點後，他跟著舅舅到處去安裝鐵門和屋棚，是辛苦的體力活。不久，他寧願被吸附在自己的床上，糜爛地活著；任憑外婆和爸媽多番勸誡，皆是耳邊風。後來同一些豬朋狗友廝混，玩「魚蝦蟹博弈遊戲，擲骰子比大小，與一般骰子不同的是，採用魚、蝦、蟹、金錢、葫蘆及雞的圖案代替點數。」，甚至染上了毒癮。若毒癮發作，父親會把家門鎖起來，一家五口都不許出去。眼見兒子一天比一天無可救藥，母親毅然決定攜他飛到愛爾蘭去工作。母親在一個華人家庭當保姆；大哥在中餐廳當廚師。兩年後，母親隻身回到了馬來西亞。母親或許以為把兒子擱在那，就能遠離那些豬朋狗友，一切都會緩緩好起來。一日，家裡來了不速之客，說是大哥在愛爾蘭認識的朋友——一位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女子與她母親。我看似在一旁專心寫作業，其實是在偷聽著母親與她們的對話。
「他在那邊跟我借了不少錢。」少女說出了此趟拜訪的目的。
已忘了確切的數字，但最終她們還是沒有同母親討錢。「我看你們家也不是有錢人，而且還有兩個小的要養，就不跟你們追究。」語畢，她們便離開了。
我的大哥，文峰
日本哲學家岸見一郎曾引用阿德勒心理學的理論描述家裡不斷鬧事的小孩，大意是：小孩不斷做出一些讓人頭疼的事，只是因為想要獲得家人的關注。我不清楚二哥與我的出生、後續的優越發展，是否引起了長子的自卑情結。但我深信大哥是聰明的人。舊日收到他寄回大馬的iPhone手機，都被他「越獄」過，國內才可以用。對3C產品一竅不通的我很佩服他的小聰明。就算是二手的，我也用得很快樂。居留台灣多年後，我常在想，要如何獨自生活在遙遠的國度長達十八年呢？我無法因為他為家裡帶來的困擾而恨他。研究所畢業後，我常開玩笑地跟他說：「哥，我讀了那麼多的書，月薪還是比你少。你知道你很厲害嗎？」
▴ 二〇二三年八月的家族旅行（圖｜傅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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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來小字典
Abang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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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本文插畫角色是快打旋風裡的隆（Ryu），是該遊戲裡最經典的角色，給人帥帥的感覺。對作者而言，雖然長大後很少與大哥見面，但一直覺得大哥在他心中是像隆一樣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