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路邊，等Ｊ停車。我看著順向來車，留意自己站的位置。車子來過一輛，兩輛。我像是在數車子，眼睛跟著每一台經過的車。第三台是機車，我一樣跟著它，準備等它經過。機車越來越近。
不知為何我將目光朝向騎士的臉。我望向他的臉，瞬間陷入一種魔幻時空。那是張熟悉的臉。一張沒有道理在這時候出現在我眼前的臉。我想自己看錯了，只是很像。但我仍盯住他的臉不放，彷彿是在確認。我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也在看我。
四目相接，一秒的時間。沒錯，是Ｃ，他載著一個女人，從我眼前經過。
我有點恍惚，剛剛發生的事好像假的。現在是在拍電影嗎？我和Ｃ不住在同一個城市，我久久北上，因為停車而站在路邊，遇上初戀騎著機車經過的機率是多少？如果我沒留意順向來車，如果我轉身，如果我再晚一點，再早一點，Ｃ騎得快一點或慢一點，我們就會不見彼此的擦身而過。
我跟Ｊ說，剛剛看到Ｃ。Ｊ說怎麼可能。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是真的。應該是。
「要不要傳個訊息給他？」
不用吧，應該不用。有需要嗎？要說什麼？當下沒有喊他，過去就過去了。
photo © 曹雅晴
進入夜晚後的心理狀態總與白天不同，我突然想確認是不是他。打開Messenger，距離上次傳送的訊息，是七年前。七年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連結，我不知如何坦然面對，我不懂該如何自在地說再見，讓再見還能有下一次的再見。
我想著措辭。句子都打好了，只剩下傳送。傳送前我猶豫了。如果真的是他，他看到我也沒傳訊息給我。但也可能不是他，所以沒有訊息會傳給我。
猶猶豫豫，我猶猶豫豫。現在是11：35，他可能已經睡了。按下傳送後應該不會很快就有回音吧？可以明天再來處理。
「你今天有騎車經過大稻埕附近嗎？」我按下傳送鍵。
沒過一分鐘，叮咚。有新訊息。
「有。我還在想看到一個很像你的人。」
真的是你。
接下來自然是寒暄。真是太巧了。對呀，沒想到這樣子也能互相看到！一切都好嗎？都好。怎麼會在台北？這幾天剛好北上工作。
我想著要不要問他結婚的事。
「我在你臉書上看到結婚的消息，很替你開心。」
「還沒結婚啦。先求婚，明年才會結婚。」
嗯。
「在台北待多久？」
「後天回去。」
嗯。
你有跟Ｌ聯絡嗎？沒有耶，我是跟Ｗ聯絡。剛好，一個連絡一個。「明年婚禮確定日期再邀請大家。」「好喔。」
我感覺著表面的聯繫，感覺著表面下的話。感覺自己有許多話想說。但是沒關係，夠了。已經是個開始。
「我差不多要睡了。只是確認今天看到的是不是你。」
「好的。謝謝你傳訊息給我。」
一起走過七年，失聯八年，聯繫上後又再度失聯七年。第一次失聯，是不懂怎麼分手，而你找到我。第二次失聯，是我不懂怎麼當朋友。這次，這個萬分之一的偶遇，可以讓它過去，也可以是新的開始。學會說再見，竟然花了十五年。
我謝謝你，也謝謝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