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狂食症為例,它背後的文化病理是過度消費,更精確地說,就是吃下過多有害的食品,或單純是吃得多到身體負荷不了。然而,《DSM》卻創造出一種假象, 讓人以為過度飲食是個人的疾病。精神病學和心理學用強有力的訊息強化這種假象, 迫使人責怪自己吃太多東西,並且從個人層面去尋找解決方式,例如調整飲食、服藥、手術。
狂食症,其實是消費文化下,我們表達痛苦的極端方式
操縱和控制人的身體,尤其是女性的身體,在歷史上和各種文化中經常可見,像是裹小腳和穿束衣的行為。一九八〇年代,蘇珊.波爾多引用自研究論文:psychopathology as the crystallization of culture (1986, p.226)就曾表示,神經性厭食症這種行為失調是我們文化中精神病理學的結晶。波爾多寫道:「厭食症與其說是個人行為的極端表現,其實更是這個時代中,我們為了表現各式各樣複雜難解的痛苦而出現的一種誇張症狀。如同厭食症在患者的心理經濟中起了多種作用,文化中的各種潮流和趨勢也匯集成厭食症,厭食症可以完美又精準地表達出這種文化。」
根據同樣地邏輯,我們可以把狂食症視為一種新的文化精神病理學結晶,它能經由個人行為失調,表達出過度飲食和過度消費的文化問題。只要一個文化中有極端的價值觀或行為,該文化中就會有些人「保有」或表現出這些極端行為,看起來彷彿是個人的疾病,但其實也是我們所有人的代理人。
「文化依存症候群」在不同國家就有不同的「行為失調」
這種具有代理性質的疾病,有時被稱為「文化依存症候群」(culture bound syndrome) 或「痛苦的慣用語」(idiom of distress),即一種描述不舒服的隱喻,並伴隨著一系列的特定行為、症狀、語言。例如,在南亞,Dhat字面意思為永恆本質症候群。在梵語中指構成身體的萬能物質。在某些文化中,精液就是生命的精華。一九六○年,印度醫生創造出Dhat syndrome這個病名,症狀為疲勞、焦慮、食慾不振、內疚、性功能障礙,原因是對失去精液的恐懼。就是一種文化依存症候群,起因是對失去精液的恐懼。這是一種「行為失調」,據推測可能是在表達對性行為表現的焦慮,或對性衝動和手淫的羞恥。在日本,也有所謂的「對人恐懼症」,這是一種源自社交焦慮的恐懼症,患者害怕自己的體味或不良的衛生習慣會冒犯到他人,可能也反映出日本社會非常注重紀律和衛生。
所有文化都有許多這種類型的症狀,成為當地人民表達痛苦的一種方式,就像一種內化的「菜單」,我們會無意識選擇一些症狀,作為表達生活艱苦的方式。比如說,「真人芭比」就是使用化妝和整形方式改變自己的外貌,看起來像芭比娃娃一樣不自然的女性引用自文章:Such a Doll.(RUTH LA FERLA ,2013) 。真人芭比其實是讚美纖細、美麗的白人女子的文化, 並對於利用整形手術改變外貌的接受度,兩相結合的具體結晶。真人芭比等於是複雜文化現象的化身,如果只從個人的層面來看,這些女性可能會被診斷為「身體畸形恐懼症」(Body Dysmorphic Disorder)。由此可以看出,*《DSM》《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由美國精神醫學學會出版,是一本在美國與其他國家中最常使用來診斷精神疾病的指導手冊。既是一本參考手冊,也是一個特定地方與時間的人造物。
一個人的症狀=整個文化現象的代理症狀
將《DSM》中的失調症視為文化依存症候群,並不是否定精神疾病導因於生理和神經系統方面的問題,而是要重新審視成因的來源可能有文化方面的因素,並不只是個人自身的問題。換句話說,一種失調症狀可能確實是神經化學或神經解剖病理學的問題,卻被文化病理學激發或加重了。通常我們很難看出個人病症背後的文化病理學,因為我們就生活在這個盲點中,看不出一個人的症狀其實就是整個文化現象的代理症狀。美國人特別容易出現這種文化代理症狀,原因有三個:
- 心理學的歷史一直過於強調研究個人,總是忽略種族、階級、性別、地區、文化認同。
- 西方人的自我非常個體化,以致於認為在一個由集體構成、互相連結的生態系統中,自己可以完全與歷史無關、處處自我設限,還能夠自給自足。
- 由於主流的生物/化學不平衡模型,讓我們容易只針對個人和大腦作為診斷和治療的單元。
問題都是精神疾病,食品產業和立法者難道沒有責任嗎?
這一切加起來,造成我們從內在去體驗文化的病態,而不會想到疾病其實是某些外在因素的表現。以狂食症為例,它背後的文化病理是過度消費,更精確地說,就是吃下過多有害的食品,或單純是吃得多到身體負荷不了。然而,《DSM》卻創造出一種假象, 讓人以為過度飲食是個人的疾病。精神病學和心理學用強有力的訊息強化這種假象, 迫使人責怪自己吃太多東西,並且從個人層面去尋找解決方式,例如調整飲食、服藥、手術。
然而,以這些方式治療過度飲食,只是讓食品產業和立法者躲過責任,因為以精神病學的疾病型態去解釋,他們就不必負任何責任。這和菸草產業的做法差不多, 利潤龐大的食品產業把責任和控制點全部丟給個人,產生的結果又被利潤龐大的精神病學和製藥產業進一步穩穩鞏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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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度飲食心理學:當人生只剩下吃是唯一慰藉》
作者|基瑪.卡吉兒(Kima Cargill)
譯者|吳宜蓁、林麗雪
出版|野人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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