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讀到一篇研究,關於兩歲以上的孩童多接觸扮家家酒,智力比同齡的較高。姑且不談其研究規模和準確性,在南洋的童年確實也和家家酒有些緣分。我多盼望母親在我小時候有讀到這篇研究,因為她總是對於我們扮家家酒的玩法有意見,期期以為不可;就像是《鹹蛋超人》裡的怪獸都把建物踩爛,她也想把我們扮家家酒的「道具」全部摧毀,孩童們樹倒猢猻散一樣回家去。
中秋節時分,小時候的我特別開心。大街小巷的雜貨鋪都在販售小蠟燭 點蠟燭為馬來西亞中秋節的習俗之一。。印象中,一盒一盒的,包裝著約二十四支彩色小蠟燭;粉色的、黃色的、粉綠的⋯⋯ 還未點燃,心情也很好。只要擁有一盒,彷彿就得到了全世界。彼時,母親給的零錢不多,每當存款不足,我就會覬覦外公的「盤子」。紅色的高腳盤子放在一個置物櫃裡,外公習慣從口袋掏出一堆零錢擱在盤子上當撲滿用。「嗒啦啦——嗒啦啦——」,外公又把零錢灑到盤子裡了,彷彿聽到了希望的聲響!我理直氣壯地拿走一個五十仙馬來西亞的硬幣單位。的硬幣,外公也不會發現;現在回想,也可能是外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拿到錢後直奔新村巷尾的雜貨鋪,除了買蠟燭,還可以買一支我現在絕對不會碰的色素冰棒。除了外公的「捐款」,中秋結束後,哥哥們剩下的蠟燭我會收集起來,那是扮家家酒最重要的道具之一。
馬來西亞中秋節使用的小蠟燭(圖片來源/網路)
另一件道具是月餅鐵盒!馬來西亞的月餅即粵式月餅,比台灣的大,四個月餅剛好裝滿一個鐵盒。食完了月餅,鐵盒的蓋子適合炒菜,是靈魂道具,是菜的舞台。臨時找不到月餅鐵盒的蓋子,美祿罐的圓型薄蓋也暫且派上用場。但備胎始終是備胎,還是方正又大的月餅鐵盒蓋子為佳、夠氣派。道具收齊了,我便開始呼朋喚友。
「你們今天要吃什麼呢?」我開始進入了某個性別、意義不明的角色。因小時候難擺脫當時的刻板印象——拿鍋鏟的就是媽媽。雖身為男孩兒,我仍舊喜歡主掌這場家家酒,有意見的成員會被我懲罰:「你今天不可以吃飯!」這一點倒是蠻像強橫的媽媽角色。
這階段,成員們就會衝出家門,開始採摘各種葉子、草或果子。我最喜歡痲瘋柑葉,痲瘋柑雖其貌不揚,葉子炒起來卻香氣怡人,柑橘味馥郁。採集的時候,我們總是看上鄰居家種的痲瘋柑樹。但鄰居發現被我們蹂躪的痲瘋柑樹總是會氣到跳腳,大家會急著、笑著逃跑回家。母親也喜歡把痲瘋柑「本人」和它的葉子丟進澡缸裡,沖涼時,水香香的。據說用痲瘋柑水洗澡可避邪、招財——小婦人最愛這一味了。撇開超自然的作用性,當日若有柑橘香的水沖涼,心情也會莫名的好,長大後才發現大人們稱之為芳香療法啊!
除痲瘋柑葉外,最容易取得的「食材」是院子的松柏樹葉。那三顆松柏樹一直就在那,不管怎麼摘,它還是筆直地立在家門外。松柏樹葉的香氣也很獨特,冷冽卻舒服。母親後來憑著神秘的啟示或第六感,覺得樹有礙風水,斷然把樹鋸掉了;氣味還留在我的腦裡,至今也揮散不去。而松柏樹仍活在記憶裡。
葉子採集完畢,我們把蠟燭點燃,把融化的蠟液滴在地上。趁那一滴蠟未凝固,需趕緊把小蠟燭固定住。之後,找了兩塊磚頭擱在蠟燭的兩旁,月餅盒蓋架在磚頭之上。熊熊燭火把盒蓋燒得發燙冒煙,此時就是把斷掉的蠟燭丟到「炒盤」裡的好時機。融化的蠟即是炒葉的油。動作俐落的我,把痲瘋柑葉撕成小片再撒入炒盤。「唦——」,炒盤忽地飄出陣陣柑橘香。
「要加鹽嗎?」我煞有其事地問。我們不至於傻到要吃這盤乾炒葉子,但我還是跑到廚房用手往鹽鉢挖了一些鹽,迅速又跑到屋外的「小灶」,蹲下就把鹽給撒進炒盤。越炒越香的痲瘋柑葉最終引來了母親的注意。她手拿藤條氣沖沖地跑出來大喊:「我看你們到底在那邊做嗎蓋?!同挨全部轉來馬來西亞客語,「全部都給我回來!」之意。!」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