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點碗甚麼都有的綜合湯最好，大把韭菜碎在湯面蕩漾成碧綠浮藻，透著油蔥香的湯裡被塞滿各色好料，配著限量的地瓜飯吃最相襯，刨成絲的地瓜同白米炊煮成飯，筷子一掃，薯肉輕輕刮抹附著在米粒上，滿口的暖熱香甜恰好撫平虱目魚皮與魚肚的野，地瓜飯晚來常吃不到，可請老闆娘預留。
▲位於六合路的「小林雞肉飯」，煎魚肚、煎魚腸都是招牌。
如果聊起高雄的傳統台式早餐，類型可說是千變萬化，好比燒肉飯、肉圓、碗粿、肉臊飯、什菜、米粉湯、海鮮飯湯、飯糰、北方麵食、豬血湯⋯⋯等，移民城市的調性展露無疑。如果要我回想，有哪一樣吃的頻率最高，且是外地朋友造訪高雄時我一定會帶他們去體驗的早餐，大概虱目魚常常會中選。
由於台灣西南沿海是虱目魚的養殖重鎮，高雄靠海的彌陀區即是主要產地之一，因此對於高雄店家來說，新鮮貨源的取得易如反掌，也造就了整座城市魚身星星點點地現蹤。如我土生土長的高雄人，大概口袋一拉，隱藏版店家都一長串，然而與網路世代共生，所謂的「隱藏版」，說穿了更像是一種自身想好好捍衛、維持住日常的生活感，一種雖然被不斷推著向前，還是能好好坐個一時半刻，以食物繫緊的情懷。物換星移，小吃是跨越時代最有力的見證者。
自帶濃郁creamy感的炸虱目魚腸
佐帶花果香氣的淡色愛爾啤酒
細想會如此鍾愛虱目魚，大抵跟母系家族外公曾賣魚的背景有關，也練就了他的後代幾乎都有吮（tshńg）虱目魚頭的能力。我大概算是家裡頭吮得最「落漆」的一個，但還是喜歡挑戰，因為對比現在方便食用的無刺虱目魚，總覺得那就像在隔靴搔癢。早餐來顆用鳳梨豆醬滷透的虱目魚頭，煎一片魚肚，一碗熱魚湯，再配碗肉臊飯，簡直銷魂——在鹽埕區已點燈一甲子的「老蔡」點得到這早餐組合，亦或是直接來碗他們用料豪情的虱目魚粥，生米半熟後續以魚高湯熬煮糊化，裡頭還連肉帶筍下蚵，可謂港都式的澎湃。在「老蔡」店內吃喝，整潔清爽的環境也讓人舒心，以前和頭家嬤聊天時才知道，原來早期他們擺攤時，連擦拭桌椅都會噴灑明星花露水來殺菌呢！老蔡娘子軍團對細節方方面面的講究，就像虱目魚肉又綿又密。
▲位於鹽埕區的「老蔡虱目魚粥」，滷鳳梨豆醬魚頭一顆20元。
如果不喜歡這樣的組合，走幾步路，鑽進鄰近大溝頂裡沒有店名的魚肚漿米粉攤，也是另一個早餐舒心選項。虱目魚清晨就送達，在暗夜無人的街道裡，店家與一簍簍的鮮魚奮戰，魚肉俐落地從骨架上取下，裹成魚皮薄漿汆煮，配著吸飽湯水精華的粗米粉和炸牛蒡天婦羅同食，同樣也是醉人心神。
一片肥腴的虱目魚肚煎得好，兩邊魚肉外表會是金黃色的，且咬下會帶點發出喀喀聲的酥脆感，中段的白脂油潤飽和，吃下肚滋潤異常。我曾在旅居國外時，將腹肚白油悉數刮進熱騰騰的米飯裡拌攪，再將酥脆的魚肉捏碎後連同季節性的烤蔬菜一起包成飯糰，瞬間被同遊的外國朋友們掃光。虱目魚的魅力，還有內臟。處理得乾乾淨淨的魚腸，不管是用煎的或炸的，當那帶點苦甘的鮮味炸裂在嘴裡時，愛上的人大概就是回不去了，會開始四處蒐羅好店。
▲位於鹽埕區的「大溝頂虱目魚米粉湯」，內行人才懂的滋味。
高雄鹽埕的「阿忠」和六合路頭的「小林」（總店）都是我的愛店，三不五時也會看到老一輩的大哥們拎著米酒或啤酒，三五相揪來阿忠吃早餐，虱目魚腸在炸完後其實會帶有濃郁的creamy感，我曾經搭著帶花果香氣的淡色愛爾啤酒（Pale Ale）同食，不僅讓味蕾又重新鮮活過來，也中和掉了魚腸濃重味道帶來的膩口感。
▲位於鹽埕區的「阿忠虱目魚粗米粉」，炸虱目魚腸一盤50元。
上述已介紹了這麼多間好店，但接下來的這間則是我還從未完整介紹過的口袋愛店——「阿惠虱目魚米粉」——它藏身在高雄繁華市中心，中央公園旁的仁德街早市內。小巧玲瓏的市場非常容易被人忽略，遑論隱匿其中的阿惠，但有心人總還是能循香而來。
早市裡的刷碟熱音響起
來碗虱目魚綜合湯配限量地瓜飯
店裡同樣主打新鮮虱目魚小吃，有魚肚、魚皮和魚丸，以湯吃為主，看是要搭米粉或地瓜飯。小店清晨五點就點燈，表定賣到十一點半，但常常是時間不到就賣完收攤。如果爬得起來，清晨來吃是最美的時刻，有第一批的鮮美食材，且前來早市的婆媽軍團都尚未就緒，此時可以慢慢嚼，一切都是如此靜好，直到市場內開始湧現窣窣採買人頭，靜謐街聲轉變為鼎沸人聲，工作檯的節奏也將從暗夜安眠曲逐步轉變為刷碟熱音。小店分為前中後場，中場即戰場，檯子兩邊站著的人手，一煮一遞，還有人來回奔波補料，老高雄熟客們則是在座位區擠著候著，老頭家娘（thâu-ke-niû）坐鎮的神秘備料後場，門口寫著「私家重地、請勿進入」幾個大字，猜想是得心無旁鶩地處理一批批的鮮魚，當檯前材料即將消耗殆盡時，後場就得即刻支援；當假日量消耗得實在太快時，後場常改成一小鍋一小鍋地補，直到彈盡援絕，整個家族都得全員出動。
初來乍到，點碗甚麼都有的綜合湯最好，大把韭菜碎在湯面蕩漾成碧綠浮藻，透著油蔥香的湯裡被塞滿各色好料，配著限量的地瓜飯吃最相襯，刨成絲的地瓜同白米炊煮成飯，筷子一掃，薯肉輕輕刮抹附著在米粒上，滿口的暖熱香甜恰好撫平虱目魚皮與魚肚的野，地瓜飯晚來常吃不到，可請老闆娘預留。
▲位於仁德街的「阿惠虱目魚米粉」，綜合湯90元、魚丸湯80元。
如果是吃米粉湯，那建議純配虱目魚丸滋味最是相襯。米粉粗細隨人選擇，惟千萬別偷懶直接在湯裡倒醬倒醋，那會壞了整碗層疊的氣味。先吃原味，去感受湯頭的純、米粉的香和漿丸的鮮，再在小碟上倒些古早味烏醋配點辣椒醬，慢慢地蘸食。某回曾巧遇一廣東籍媽媽，她吃魚丸米粉時總是優雅地用手拿著斟滿醋醬的湯匙，撐在碗緣，緩緩夾起丸子，點些醬水後再一一入口，多麼有滋有味。碗裡飽滿碩大的魚丸堆成了小山，慢慢吃需要耐性花點時間，但最後你會發覺自己真是虱目魚富翁。
前面講的前場指的是利用阿惠店面騎樓賣魚的攤販，和店裡沒有關連性，但前中後海味連成一線倒也相得益彰。曾看到一大哥，在攤頭買完魚後本想走進來吃個早餐，卻又立刻轉身作罷，我從他身邊走過，聽他低頭喃喃自語，「今天就留給那些遊客吧！」那天適逢連假，外國人稱虱目魚為「牛奶魚」，高雄人體貼人的人情味也如牛奶魚般，總是潔白真摯，又醇厚善美吶！
▲地瓜飯每日限量供應，每碗1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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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島不藏：美食郭銘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