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交之後就結婚?我選擇「空間單身」

03.14.2023
#戀愛issue #單身 #兩個女人住一起 #今生是第一次
大學畢業之後,我展開了至今長達十一年的獨居生活——即便重疊著和居住在相同城市的戀人的十年交往時光,我仍享受著吳爾芙所倡議、(想寫作的)女性都應該擁有的「自己的房間」。

嚴格說起來倒也不是完全受到吳爾芙的影響,而是因為韓劇《今生是第一次》裡,曾提過一篇叫做〈19號房間〉的故事。故事裡的女主角和丈夫共用臥房、家裡無處不是孩子玩耍的角落,就算有了自己的房間,也時常被家人闖入,難以獨處。後來女主角在鄰近的旅館租了一間房,成了繁忙家務裡唯一身心的庇護所。再後來,丈夫發現了19號房,懷疑妻子不忠、指控出軌,女主角毫無辯駁,只求保全自己房間的情況下,故事結束了。
 

韓劇《今生是第一次》(이번 생은 처음이라)


從此之後,「自己的房間」在我內心縈繞不去,在那沒幾坪的方寸之地,我吃飯我睡覺我追劇我閱讀我寫作,那裡濃縮了我在台北生活的十年歲月,也凝結了「我」的每一個當下。即使我和戀人保持穩定交往狀態,我始終無法放棄追求「空間上的單身」。

 

「偽單身體驗」重新梳理每一段相處關係的契機

2022年2月後,我和戀人被放到相隔幾百公里的兩座城市,因工作和義務而成為一個月只能碰面一次的遠距情侶,變成「物理上的單身」。因為相處的時間實在太少了,多年沒有「形式上單身」的我將之戲稱成「偽單身體驗」,如今一年過去,迎來了第二個「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縱使已經習慣「空間上的單身」,也享受於因為分隔兩地而多出來的時間,卻沒能馬上適應「物理上單身」帶來的改變,尤其是得隻身踏進餐廳用餐這件事,更遑論是接受一個人無法在小吃店點一盤豐盛黑白切的事實。當我對著菜單上兩個心儀的選項發呆,或苦惱著一個人叫外送很難達到免運門檻時,才驚覺對我來說,一場舒適的戀愛(或一段穩定的關係),其實是建立在無數次的飯局,和共享美味的基礎上。

但人類的適應力總是超乎自我設限的想像,不到一年時間,我從畏懼「獨飯」進化到獨自飛往首爾,在陌生又熱愛聚餐的國度裡,品味至少二十次一人飯桌。

「我依然覺得獨自吃的飯很美味,也熱愛獨自旅行的簡便機動性,但另一方面也開始相信,一個人做的一切都會成為記憶,但和別人一起做,就會變成回憶。」這是《兩個女人住一起》書裡的一段話,也是讓結束一人旅行後陶醉在「物理單身」的我重新梳理每一段相處關係的契機。
 

《兩個女人住一起》,時報出版


交往時間一久,再加上年齡增長,被問起「為什麼還不結婚」的次數自然有增無減,「結婚後我還能擁有自己的房間嗎?」這個困惑油然而生。有一次心血來潮去賞屋,那些兩房一廳、三房二廳的配置裡,鼓吹著青年購屋的促銷文案裡,總是安放著夫妻共同生活的主臥室和充滿童真的小孩房,建立圓滿家庭的幸福想像。——如此八股的家庭格局。——我總是忍不住心想。

經過多年的相處交往,我們從旅行經驗得知「雙床房型」有助於彼此睡眠安穩、建立更愉快的白晝時光;也從長期分居的情況下認知到,「空間上的單身」對我們來說有多重要。早在許多年前我便跟戀人說:「萬一哪天我們結婚了,一定得努力找一個大房子,有一個我的房間,有一個你的房間,如果財力允許,或許還能擁有各自的書房也說不定?」在腦海裡描繪起不同於預售屋的八股家庭藍圖,那是我從「自己的房間」與「想和眼前戀人一起生活,幸運的話相伴一生」之間平衡的架構。

 

比起結婚,更渴望的是「同居生活」

然而,一定要結婚才能住在一起嗎?婚姻不過是終結「形式單身」的一種制度,透過法律來保障了一對男女、男男、女女對彼此關係的認同。「結婚這件事,與關係深淺或愛的程度是兩碼子事,更接近社會化造成的結果。」(《兩個女人住一起》)即使我在三十歲以前假想過成千上萬次婚姻的模樣,但我面臨的現實終究是無法結婚的狀態,以至於逐漸不想用結婚來證明關係穩定的心態。

比起結婚,我更渴望的是如同《兩個女人住一起》的作者黃善宇、金荷娜一般,為了尋求更舒適、寬敞的居住空間,而選擇的「同居生活」。

相較於同性同居,相愛的異性住一起卻不結婚會被說閒話,非戀人關係的異性住一起,還得遭受「男女授受不親」的質疑。一樣在韓劇《今生是第一次》裡,女主角因為弟弟新婚而搬離原本同住的家,在有限的存款和房租預算的情況下,住進了透過分租房間來賺取租金收入、繳納房貸的男主角家,單身男女的組合讓他們備受雙方家人、朋友的「關心」,最後只能上演「假結婚真同居」的戲碼。情節看似荒唐,卻確切反映了現實社會對「家庭」的刻板想像。
 
韓劇《今生是第一次》中,上演男女主角「假結婚真同居」的戲碼,來源:tvN

結婚後,兩人雖化解了男女同住的「疑慮」,也迎來更多履行「婚姻義務」的危機,例如催生的提醒,例如在大韓民國所有媳婦都躲不過、婆婆們趕著交棒的「祭祀」工作。基於雙方銀貨兩訖的契約婚姻,當女主角在婆家進行了八小時的勞動,男主角自然也就必須用身體償還(不是A的那種,只是去岳母家醃泡菜)。

這段情節不僅凸顯刻板印象中,媳婦祭祀是天經地義、女婿醃泡菜便是感恩戴德的天壤之別,也再次反映了在傳統婚姻觀念裡,女性相對承受較大的社會眼光與精神壓力。

有趣的是,同樣在韓國,當角色替換成相同性別,因為一起買房子而同居的黃善宇和金荷娜時,情況卻截然不同。有一回,黃善宇的母親眼鏡壞掉,金荷娜藉工作之便送了一副眼鏡給她,「假如寄來眼鏡的,不是朋友的女兒,而是媳婦,搞不好媽媽也不會猶豫再三,或不會這麼感激。因為媳婦這麼做屬於本分,但由女兒的朋友來做,則完全出自好意。」

因為婚姻而承擔的責任,是好意還是義務?是真心付出、還是等價交換,並沒有標準可言。這段平淡日常的情節將我心裡一直抗拒婚姻的原因無情揭露:(即使沒人規定)我沒有信心、也沒有渴望成為世俗價值觀裡、如同我母親一般,把婆家照顧得妥貼的「好媳婦」。

既然我沒有符合主流價值期待的想望,再加上長久以來,與戀人不謀而合、相安無事的「空間單身」的相處模式,是否需要婚姻這層「保障」對我們來說,似乎就不是繼續維持相處關係的首要考量了。

 

我的「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因為戀人在生活裡缺席,這一年的偽單身體驗某種程度上也成了一種「分手後練習」。過去為戀人保留的晚餐、週末時段,被一人電影、獨飯、朋友聚餐、出遊,以及這十年來我鮮少體驗的活動重新填補,我的生活重心在戀人被拉開距離的一度失衡後,因為自我和他人的加入再趨穩定。——慶幸的是,戀人也有相同際遇和感受。

情人節那天,我買了巧克力分送給同事、和朋友一起吃了迴轉壽司,共享一頓充滿垃圾話的晚餐,這是遠在幾百公里外的戀人無法配合的行程;無獨有偶,那個週末,戀人和大學朋友相約球場,一睹魔獸的精湛球技,而那是說出「全世界最好看籃球賽是《灌籃高手》」的我,無法理解的籃球例行賽。

「消除生活上累積的壓力、緊張與擔憂的,並不是多了不起的東西,而是微不足道的捉弄、無關緊要的玩笑與垃圾話。」(《兩個女人住一起》)

過去能時刻承接對方、配合彼此的我們,在目前看不到終點的遠距戀愛、偽單身體驗的這段日子裡,找到其他消除壓力的管道和人選,安穩度過「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這種物理上、空間上的單身狀態,或許讓我們更體認到擁有彼此的幸福,也可能導致漸行漸遠的分離結局,誰也說不定,但至少就現階段而言,我們都樂於(或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在打破九年穩定狀態後,更努力尋求嶄新的相處模式。

「互許終身,決定以婚姻這個強力約束綁著彼此,自然是一件美好的事,但即便不是如此,在一個人的生命週期,假如能在某段時光互相照顧、成為彼此的依靠,不也很溫暖嗎?」(《兩個女人住一起》)

看到書裡這段文字時,我想起高中時與朋友的一段對話,當時雖是玩笑,現在想來卻與黃善宇、金荷娜不謀而合:「萬一我們都沒結婚,那麼就一起去住養老院吧!至少還能一起去曬太陽,彼此照應。」或許不用等到養老的年紀,趁現在都還年輕健康的時候,就成為互相照顧的關係,不也是幸福浪漫的一件事嗎?

——所幸,擁有戀人但不投入婚姻的我,以及那些單身的朋友們,都努力在尋找依靠的路程中前進了。
 
插畫 ©️Anthony Fook
B編
射手座A型,韓劇迷妹,出版業打滾中的多重身分人,曾任出版社編輯及行銷企劃,唯一不變的身分是「編笑編哭」經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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